十一月二十六,深夜。
午后的张家口堡城一片漆黑,静得仿佛万物无声,唯有偶尔角落里传出的犬吠,才为这座近来局势越发诡异的军事要塞带来一丝生气。
由于连续两天的“封市”,许多商家纷纷关门歇业,街头变得冷冷清清,驻扎在城外的边军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堡城内,手中的刀剑增添了几分肃杀的气氛。
自始至终,城防衙门对此无动于衷,似乎默许了边军士兵进驻堡城,接管防卫。
更耐人寻味的是,这些握刀的边军士兵除了偶尔去城中的“风月场所”寻欢作乐,就是整天在几家富豪府邸外徘徊,像是在防范着什么,尤其是对城西北角的范家,戒备尤其严密。
范家府邸灯火辉煌,大金驸马李永芳睡眼朦胧,不满地看着面前紧张不安的范永斗:“范家主,打扰人清梦可不是好事……”
夜半三更,不知何事把他唤醒。
随着宣府镇局势的诡异升级,他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连市井百姓都能感觉到,现在的宣府镇在几家富商的“操控”下,隐约有与朝廷对抗的趋势,更别提他这个始作俑者了。
这几日,他的睡眠质量大打折扣,即便勉强入睡,也会因梦见自己身陷刀剑之下,头颅分离,而从梦中惊醒。
若非范永斗多次保证宣府镇尽在掌控之中,再加上他想多筹备些粮草,以便将来向皇太极交差,他恐怕早已带着随从逃回辽东了。
宣府镇毕竟不是大金的领土,对他这位“大金驸马”来说,风险实在太大。
"驸马爷恕罪,小的实在是心神不定啊。"
意识到东北之行已无可避免,范永斗对即将面临的辽东生活有着清晰的认识,话语间已悄然适应了新的身份定位。李永芳听到范永斗的自称,脸上不悦的神色略有缓和,心中暗自发笑,果然商人的本性是追逐利益,这随机应变的能力确实高超。
想当年,范永斗可是努尔哈赤和皇太极两位大汗都礼遇有加的人物。尤其是在大金迁都沈阳之前,范永斗这样的商人更是受到大汗的尊崇。为了表示诚意,努尔哈赤甚至多次亲自出城迎接这些能为大金提供粮食和物资的商人。
时过境迁,昔日不可一世的范永斗也开始向他低头示弱。李永芳浅尝着已略带凉意的茶水,目光傲慢地打量着面前忐忑不安的范永斗,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说:“范家主太谦虚了,您可是我们大汗的贵客。”
范永斗闻言,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怒意,他听出了李永芳的讽刺,但他明白现在还不是和对方撕破脸的时候,于是强忍怒火,谨慎地回应:“驸马爷,我看这形势不对劲啊,宣府城外突然多了很多兵马,虽然暂时还没动静,但防范于未然总是好的。”
前几天,由范家带头,联合张家口堡的其他富商,策划了一场“市场封锁”,并借此机会关闭了他们在山西各地的生意,匆忙撤回张家口堡。本以为此举会令李永芳满意,不料他仍不罢休,在李永芳的压力下,范永斗不得不联合他人,向边防军施压,煽动兵变。
依靠他们在军队中的影响力,他们成功煽动了一些士兵叛乱,甚至波及到了宣府城。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庆祝多久,就听说宣府城外突然出现了一支军队,轻松平定了城内的动荡,稳定了局势。
此外,宣府镇其他县也陆续传来消息,由军官引发的一系列兵变都被平息。初次听到这些消息时,包括李永芳在内的人无不胆战心惊,差点逃跑。
如果不是李永芳贪图城中尚未转移的物资,以及宣府镇的军队没有调动的迹象,范永斗等人可能早已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辽东了。尽管宣府镇一切如常,仿佛前几天的兵变从未发生,但这两天范永斗等人还是心神不宁,生怕出事。
“吵死了,你不是说宣府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那些来历不明的军队只是驻扎在城外,没别的动作吗?”
当范永斗重提旧事,李永芳刚平息的烦躁再次涌现,毕竟,这些人是未经战火洗礼的商人,面对朝廷军队的威慑,只会惊慌失措。
自明朝建立以来,朝廷何时对“叛民”和“叛军”强硬过,更何况这些商人还掌控着宣府镇过半的粮草。
宣府城外静默不动的兵马就是最佳的证明。
或许是觉得刚才的理由不足以让脸色苍白的范永斗信服,李永芳强忍不悦,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商人:“范家主,放心,我已得知,大汗已在宁远城布兵,朝廷不敢轻举妄动。”
大汗果然深谋远虑,预见到明廷可能察觉并采取行动,所以先发制人在宁远城摆出备战姿态,让明廷心生忌惮。
李永芳想到这里,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沈阳城,脸上流露出一丝敬畏。
“呵,不愧是大汗。”
范永斗匆匆浏览完信,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其实他并不想放弃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
尽管最终要逃往辽东,但多停留一天,就能多筹备一些金银粮草,以便日后在辽东立足。
然而,此刻,黑暗中突如其来的脚步声让两人的心弦紧绷,预感到了不祥。
“家主,大事不好,城里的守备衙门灯火通明。”
不久,一个满脸惊恐的家仆冲进大厅,他的报告让范永斗和李永芳如堕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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