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之内,楚中丘同李玄泉在内堂商议着事情,屋外楚图南一人跪倒在地,楚中丘没有叫他如此,事实上自打回了楚府,楚中丘便径直离开,有意无意让自家这个犯了大错的孩子独自离去。
若是寻常打骂,他楚图南没有怨言,反而心中踏实;可若是这般不见打不见血的冷落无事他楚图南便真真心慌的很,直到自己倒在闾覆眼前,直到闾覆一连失去所有蛊虫,直到他的爹自始至终闲庭信步地走到自己眼前,他楚图南再愚钝也明白,他自以为的大权在握仍旧是孩童间的嬉戏,那十几名南羽卫实际也是刻意安排出来的弃子,甚至自身都不知晓自己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南羽卫。
一想到此处,跪在屋外的楚图南嘴角难免露出一抹苦涩,不过至少他心中无悔罢了。
屋内,楚中丘点燃一只香炉,仍由着炉内雾气袅袅散开,李玄泉自进屋起便长久站立着,楚中丘见之如未见,等到一炉雾气在屋内已成势,偶有阳光透过窗棂,打在雾气之上,整个内堂如坠云间,老人才悠悠开口,“知道你师父那次出门是做什么的去吗?”
李玄泉在路上早就在内心复盘着一路见闻,其实在那阴蝮古楼之内,他最先醒来时便在的就是七楼,而面前出现之人赫然便是楚中丘,也是自那一刻起,他便知晓了这一切早就在他楚中丘的谋划之中,楚图南谋反他知道,那个叫季夏的少女身上的秘密他知道,闾覆会与楚图南交手他同样知道,想到此处他李玄泉内心之中其实已然明了,那么玄临涧上下几十人的死他肯定知道,那自己便站在仇人面前,又该如何?
楚中丘似是猜出了李玄泉心中所想,“玄临涧的灭门你觉得只是楚图南他自己造就的?那你就太天真了,扪心问问,自十五年前往后,我有没有再找过一个宗门的麻烦,让我不顺眼的十五年前就灭门了,会拖到现在吗?”
等到李玄泉肩膀微颤,一滴冷汗从额间滑下,楚中丘双目如炬,一字不差地念出李玄泉心中想到的解释,“都是因为你,你师父当年之所以会死,今日玄临涧之所以会死,皆是因为你。”
李玄泉头疼欲裂,惶惶间踉跄倒地,一声如幽魂索命般的声音继续响起。
“你的天赋太好,难得是修心修力皆可的全才,那既然如此,自然想以天乾境作为毕生追求,可这天乾境又岂是人人皆可觊觎的,不说占具一州江湖气运的五成,三成便是最少数。自打十五年前我踏平交州大小宗门,握着一州江湖气运,便不会再有江湖人成就天乾境,可你师父一个形枯神朽的齐光境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
言语不断传进李玄泉耳中,此刻这个被玄临涧上下寄予众望的青年睚眦欲裂,不停地磕倒在地上,“闭嘴,闭嘴!”
楚中丘却不愿甘休,从椅子下来后,喃喃道:“那日你师父他便说要与我谈一笔交易,自那之后楚图南他想要借你们宗门之手除去那小丫头所带的厄蛊,我便乐得清闲不去管,否则十几个不入流的假南羽卫这般行径只能算是丢脸,丢我楚中丘的脸。”
“别说了,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一向冷静的李玄泉此刻泪如雨下,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之上,浸湿一片。
楚中丘说到此处,索性站起身来,冷冷开口,“怎的他邵玄清选的弟子如此不堪,白白死了宗门好些人,听说这之中还有你最敬爱的师姐。”
铿锵拔剑之声代替了哭泣之声,李玄泉拔剑就要刺向楚中丘,不过看着行将就木的老人却不甚在意,在李玄泉剑锋尚未出鞘之时,一掌将其轰出,毁去一扇内堂正门,李玄泉径直倒飞而出,跌落在屋外楚图南一旁。
屋内不痛不痒地传来一句,“滚去南海郡,如若再收不回来闾覆手上的三分江湖气运,那你们玄临涧便在地下重逢。”
楚图南一脸震烁,内心突然同情起李玄泉来了,不过自己仍旧是不敢乱动,怕给自己的亲爹再来上一场火上浇油。
等到尘埃散去大半,一道熟悉嗓音再度传出,“怎么,你楚大公子不是屋外人,还是说就喜欢跪着?”
楚图南闻言,架起昏倒在一旁的李玄泉匆忙间向外面跑去,再磕脚的台阶终归是台阶不是?
等到两个年轻人逐渐消失在楚府内,楚中丘幽幽坐回在椅子上,炉内焚香袅袅悠扬而上,迷晃了老人的双眼,旁座的那张椅子以后还有人坐否?
十五年前他踏破交州大小总门之时,便有人极为诛心说道:“他楚中丘做南朝北谋中原,一个只会打仗的兵家疯子,手中若是握着庙堂、江湖两份气运,拿下整个南都轻如反掌,放其入交州如放虎归山,十二位阁老唯此人其心最诛。”
等到他楚中丘将这句话带给傅予,正坐读一本儒家典籍的傅予缓缓放下手中书籍,缓缓开口。
这位好友的一番话让习惯了读书人吐唾沫的兵家楚中丘哈哈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读书人唇枪舌剑论得金戈铁马,却不知读书的太平世道又是谁打下来的,书读死处便是蠢了。”
楚中丘当时笑着拢了拢傅予肩膀便又匆匆离去,只是隔了许久,楚中丘才知晓自他走后,傅予还有一句话喃喃念出,“读至歧路则是坏。”
忆昔往事如流水,半世故人再不逢,谁人言过不知何次再见便真是再见了。
终归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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