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君主和亡国令(1)
一千多年前的春天,大唐帝国,这个人们心目中伟大的长安帝国生命之火即将熄灭。凌沧洲先生将定都长安的两个古中国王朝——汉朝和唐朝一并称之为长安帝国。这一重新命名,既是为了叙事方便,也是为了从一个不同的视角来看待中国历史。公元907年3月27日,长安帝国最后一个皇帝李柷下达诏令:“那大统的尊严,神器的沉重,如果不是德行充盈于宇宙,功劳拯救了黎民,有虞舜夏禹的功业成绩,有和恰帝王事业的才能,可替代皇天的功劳,又怎么去统治天下,照耀八方呢!”
这时,帝国经历了安史之乱后一百余年异族的洗劫,终于走到了它生命的尽头。帝国的资源与古老遗产已经耗尽。曾经是黄巢部将后来又投降唐朝的将领朱温控制了朝廷和局面,劝进和篡位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百官对帝国不无留恋,当皇帝二月初五诏令文武百官初七一起赴元帅朱温府上时,百官拒绝了;尽管朱温假意推托,但是明白大势已去的皇帝不得不亲手终结了这个曾经煊赫几世纪、威震东方的王朝和帝国。
你可曾见到一个皇上拍臣子马屁的文章?
李柷的诏令是这样奉承梁王朱温这个暴君和独夫的:“元帅梁王,有皇帝的面相,祥瑞的资质,具备非凡的才能,以英明的谋略和睿智的武功平定了寰宇,以宽厚的恩泽和深沉的仁义抚慰了华夏。神圣的功勋,伟大的品德,空前绝后……二十年的功业,亿万民众的推崇,近处没有不同意见,远方也无不同声音。……帝政不可以久空,天命不可以久违,神人同心,归向有德者。我虔敬地把天下禅让给圣君……我放下这沉重的包袱,永为客卿,能够侍奉新朝,我既欣然又安慰。”
这真是强颜欢笑,苦中作乐的典型案例。
莎士比亚描写过失去王位的国君的痛苦,理查三世是这样不情愿地把王冠交给篡位者的:
把王冠给我。这儿,贤弟,把王冠拿住了;这边是我的手,那边是你的手。现在这一顶黄金的宝冠就像一口深井,两个吊桶一上一下地向这井中汲水;那空的一桶总是在空中跳跃,满的一桶却在底下不给人瞧见;我就是那下面的吊桶,充满着泪水,在那儿饮泣吞声,你却在高空之中顾盼自雄。
我的眼睛里满是泪,我瞧不清这纸上的文字;可是眼泪并没有使我完全盲目,我还看得见这儿一群叛徒们的面貌。哦,要是我把我的眼睛转向着自己,我会发现自己也是叛徒的同党,因为我曾经亲自答应把一个君王的庄严供人凌辱,造成这种尊卑倒置、主奴易位、君臣失序、朝野混淆的现象。……把镜子给我,我要借着它阅读我自己。还不曾有深一些的皱纹吗?悲哀把这许多打击加在我的脸上,却没有留下深刻的伤痕吗?啊,谄媚的镜子!正像在我荣盛的时候跟随我的那些人一样,你欺骗了我。这就是每天有一万个人托庇于他的广厦之下的那张脸吗?这就是像太阳一般使人不敢仰视的那张脸吗?这就是曾经“赏脸”给许多荒唐的愚行、最后却在波林勃洛克之前黯然失色的那张脸吗?一道脆弱的光辉闪耀在这脸上,这脸儿也正像不可恃的荣光一般脆弱,(以镜猛掷地上)瞧它经不起用力一掷,就碎成片片了。沉默的国王,注意这一场小小的游戏中所含的教训吧,瞧我的悲哀怎样在片刻之间毁灭了我的容颜。
帝国的王位仿佛是一场破碎的镜子游戏,只有从权力高空坠落的人才能感受到这种人生的极度幻灭。
理查三世和长安帝国的末代君王,在逊位时都有类似的愁苦,只是理查三世有诗人和戏剧家把他的痛苦描绘出来,而唐哀帝的悲哀只能从历史的遗迹中探查蛛丝马迹了。
一年之后,如同理查三世要被人毒死一样,李柷也没能逃过篡位者的毒手,最终还是被朱温谋杀。
这是908年春天,一个末代君王的死去,标志着一个强盛帝国的死亡,一个文明的衰败的开始。以后再要看长安帝国,就得到帝国伟大诗人李白、杜甫、白居易的诗篇中去看,到博物馆中去看。长安帝国后的宋朝和明朝,颇有点类似于西罗马帝国崩溃后的拜占庭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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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君主和亡国令(2)
长安帝国末代君王退位的907年,中国的北部边疆,一个少数民族正奇迹般地崛起,契丹人的首领耶律阿保机统一各部称王,在中国的地缘政治和文明格局中正式扮演逐鹿者的角色。自此以后,汉唐的强盛岁月不再,北方游牧民族的铁骑一再南下,直至吞没、征服并改变这个曾经辉煌的中原文明。
长安与罗马的权力与荣耀(1)
当我们拂去一千年的历史尘埃,沿着历史汹涌的大河逆流而上时,我们看到了帝国权力与荣耀的时刻,它的文明的辉煌——经济的繁荣,胸怀的博大,文化的精美,军事的强盛……以及帝国臣民在其青年和壮年时代焕发出的活力和创造力,即使是像我这样一度对中国传统文化持强烈批判态度的人,也为此改变观念。
比起罗马帝国的民众喜爱看角斗场上奴隶、罪犯、蛮夷与野兽的厮杀,比起罗马的嗜血、贪婪与残暴,长安帝国的文化凸显出其人文关怀的一面,帝国的诗人们虽然也常作“护羌校尉朝乘障,破虏将军夜度辽”、“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之类的豪语,但大多是反战主义者,看看李白的《战城南》、杜甫的《兵车行》、白居易的《新丰折臂翁》等作品就知道,帝国诗人对扩张领土、掠夺财富似乎并不感兴趣,“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杜甫《兵车行》)
无论我们的帝国诗人是歌颂帝国军队的伐边,还是以悲天悯人的同情心来谴责战争,长安帝国开疆拓土的冲力都势不可挡。这是帝国的壮年时代,活力无穷,在公元7世纪和8世纪;帝国的权力和荣耀如日中天。不断地扩展领土,不断地击败周边外族,不断地进行灭国之战。
630年,张宝相活捉突厥颉利可汗,长安帝国欢欣雀跃。
635年,李靖、侯君集等将领大破吐谷浑,捉住吐谷浑名王20人。
640年,侯君集平定高昌王国,活捉高昌国王。
641年,李勣大破薛延陀率领的同罗、仆固、回纥、靺鞨等联军。
644年,郭孝恪消灭了焉耆,活捉焉耆王突骑支。
645年,唐太宗李世民统领六军从洛阳出发东征高丽。农历4月,在幽州城,用酒肉款待六军。5月17日,皇帝亲率精锐骑兵与李勣会合包围辽东城,借助大风发火箭,待城上的房屋都烧光后,指挥战士登城,攻克了辽东城。
648年,王玄策打击帝那伏帝国,大破之,活捉其国王、王妃、王子等人,掳获一万两千人,牛马两万多匹送到长安宫阙。
同年闰12月,昆山道总管阿史那社尔攻破龟兹50个城池,活捉龟兹王。龟兹平定,西域震惊。第二年春正月初六,俘获的龟兹王和其大臣,被献到社庙以祭祀土神。
658年,大将苏定方攻破西突厥沙钵罗可汗贺鲁的军队。贺鲁逃往石国,副将萧嗣业追上将其抓获,俘获贺鲁人畜共40多万。
660年,苏定方向东###平定百济,11月,在则天门上献俘。
668年,李勣攻破高丽,攻克平壤城,活捉高丽王和大臣多人回朝。高丽全境投降,投降城池170个,697 000户,帝国将高丽之地设置为安东都护府,分别设置42个州。
679~681年,帝国军队继续在西部征讨,裴行俭多次击败西突厥,仅681年9月,就在长安的街市上,斩杀了突厥首领阿史那伏念及其高官等54人。
帝国扩张的态势延至8世纪;729年,帝国军队向南,攻克昆明城。(以上均出自《旧唐书》)
8世纪后,在帝国经历了若干年的好运后,危机即将浮出水面。
751年,帝国军队在南方遭遇挫败,鲜于仲通率兵6万###云南,与云南王阁罗凤在泸水作战,帝国军队大败,死亡的人不计其数。“闻道云南有泸水,椒花落时瘴烟起。大军徒涉水如汤,未过十人二三死。村南村北哭声哀,儿别爷娘夫别妻。皆云前后征蛮者,千万人行无一回。”(白居易《新丰折臂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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