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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部分(第1页)

男女老幼,都做了他刀下之鬼。刚刚跟随染息干回到白草滩地突骑施族人完全崩溃了,他们先是被唐人,接着是被染息干可汗,催命似的撵来撵去,刚以为可以喘口气,却又遭到第二次血腥的洗劫。

驱散了突骑施军队后,葛逻禄人没有善罢甘休,径直冲进了后面拖家携口的普通部众,牲畜、钱财和女人成为葛逻禄人争抢的战利品。手无寸铁的族人成群结队,被逼进了滔滔真珠河,湍急的河水中起伏着垂死族人的哀号。最后的抵抗正在逐渐消失,绝望的妇孺老人成为葛逻禄战刀下待宰的羊。有刚烈的妇人不甘受辱,抱着年幼的婴孩一起投水自尽;倔强的老人死命扯住葛逻禄战士握刀的手臂;愤怒的少年将自己心爱的羊羔一一掐死,坦然面对火冒三丈的灭族仇人……

同样因为贪婪和暴虐,葛逻禄人也失去了活擒染息干可汗的机会。

已渡过河去的染息干可汗和他最后剩下的两千残兵败将,眼睁睁地看着整个部族淹没在血海中,束手无策。他们后有真珠河,前有唐军战阵,从两翼包抄上来的唐军骑兵正在高呼“降者不死”。望着被血染红的真珠河,染息干可汗痛跌下马,跪在河边嚎啕大哭。

白草滩一战,突骑施人精华尽损,从此再也没有恢复元气,最后沦为葛逻禄人之奴。

经此一战,李天郎俨然成为安西唐军里第一流的骑兵战将。而他勇猛善战的蕃汉铁骑,也当之无愧地成为大唐四十余万边兵中,屈指可数的可与任何骠悍的马背民族硬碰硬的无敌之师。鹖鸟军旗之威名,于西域如雷贯耳。木参在不久后的战报里用尽了溢美之辞,称“突厥之内,大畏雅罗珊李将军,闻其弓声,谓为霹雳,见其走马,称为闪电,……虽遥隔百里而无不望风疾遁也。”而蕃汉骑队则是“威如雷霆,动若风发,兵锋所向,挡者披靡,骑战之绝,无出其右耳……”

第二十七章 遗恨怛罗斯(1)

有关知识:1、以阿布·穆斯林为首的黑衣党人已在大食的东部省区

呼罗珊发起暴动,这是大食即将发生改朝换代的指征。天宝七载(公元748年)穆斯林已占领呼罗珊全境,并率军向西推进。天宝八载(公元749年)攻克库法城,迎立圣裔阿蒲罗跋为哈利发,黑衣大食,即阿拉伯阿拔斯王朝业已诞生。一直忠于唐朝,反抗大食的吐火罗叶护阿史那夫里尝伽罗上五唐廷,要求唐朝乘势派兵打开乌浒水域通道,占领朅师,高仙芝应请出兵,实现了这一战略目标。天宝九载(公元750年)阿布·穆斯林长驱西进至埃及,生擒白衣大食末代哈利发末换,阿拉伯倭马亚王朝灭亡,黑衣大食(阿拔斯王朝)正式建立。唐朝企图利用大食这一改朝换代的混乱形势,全面恢复葱岭外的传统政治主权,命令高仙芝率兵首先进攻大食的属国——石国,这个国家原来臣服于唐朝,但那个向唐称藩的石国王伊捺吐屯现已被降为石国副王。现任国王车鼻施特勒是大食册立的,因而750年高仙芝出兵攻陷石国都城,杀死了这一国王。与此同时,唐北庭节度使王正见也相配合,出兵攻俘了附大食的突骑施黑姓可汗,攻克碎叶城,重振唐朝兵威于岭外地区,胜利地完成了唐朝所委托给他的反攻使命。但是,此时的岭外地区基本上都已成为大食的势力范围,唐军的反攻,大食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由之引发了两大帝国之间的面对面的历史性决战——怛逻斯之战。呼罗珊为波斯语,意即太阳初升的地方,包括今天的伊朗、阿富汗的西北部,和中亚部分地区。主要城市有内沙布尔、木鹿、赫拉特、巴里黑等。

2、在麦蒙、穆斯台因和其他哈里发的时代,军队是采用罗马拜占廷的编制方式的,阿里夫(′ārīf,相当于班长)指挥士兵十名;哈里发(khalīfah,相当于排长)指挥士兵五十名;嘎伊德(qā′id,相当于连长)指挥士兵一百名;艾米尔(amīr,相当于师长)指挥军队一万名,他们分为十个大队。每百名士兵组成一中队,几个中队组成一个大队(kurdūs)。阿拉伯军队组织严密,骑兵部队机动快速,从而能达成作战的突然性。在战术上为弥补武器装备的不足,战斗队形借鉴拜占庭和波斯军队的长处,沿正面和纵深分为前卫、中军、左翼、右翼和后卫几部分。两翼用骑兵掩护,并掌握强大的预备队。当出现胜利希望时,迅速将主力投入交战;追击敌人时要求迅猛异常,穷追不舍,以便不断扩大战果。

3、阿拉伯阿拨斯王朝时期的政治结构:黑衣大食阿拔斯王朝第一任哈里发艾布·阿拔斯·阿卜杜拉·本·穆罕默德·本·阿里·本·阿卜杜拉·本·阿拔斯,绰号为“赛法哈”(屠夫)。哈里发作为政府(称道莱,意即“新纪元”)的首脑,是政府一切事务的最后决定者;民政权委托大臣(维齐尔);司法权委托法官(嘎迪);军事职权委托司令(艾米尔);哈里发的贴身人是侍从(hājib),他的职务是把使节和高官显贵带到哈里发的面前,当然势力很大。执刑官,也是巴格达宫廷里重要的人物。用来拷打罪犯的圆顶地下室。第一次在阿拉伯史上出现了。宫廷钦天监的官职。正如宫廷执刑官的官职一样,是发源于波斯的,后来变成了阿拔斯王朝不可或缺的附属品。

4、大食所说的第赫干,是指河中地方贵族邦君,包括唐史里称地康、安、米、史、曹、何、火寻、石汗那,以及黑姓突骑施等势力。

5、向异教徒发动圣战是穆斯林除了念、拜、课、斋、朝等“五功”外的重要宗教义务。圣战一词在阿拉伯语里读做“杰哈德”,意思是为了安拉的事业尽自己的能力,使非伊斯兰教地区转化为伊斯兰教地区。伊斯兰教法学家一般把圣战分为四种方式:用心(信仰)、用口(念诵)、用手(动笔)、用剑(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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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着手中的狼毫,李林甫哑然失笑,好个高仙芝,这样的雕虫小技,居然还真拿得出手。哼,看笔迹,怕是那个瘸子封二的手笔。李林甫放下笔,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手上扎眼的老人斑使他厌恶地皱皱眉头,不自觉地抖抖衣袖。老了,老了,上午在观德殿观安西四镇献西征所俘之石国王、朅师王,突骑施可汗,杨国忠那厮还在大家面前盛赞自己虎老雄风在,也借势吹捧大家龙颜不老,嘿,心思可谓用尽。既以年纪压了当朝宰相一头,又着实挠到了皇帝最在意的痒处。喜好长生道家之术的大家对杨国忠献上那什么扯淡祥瑞喜出望外,似乎平石国这样的大胜也不过尔尔。李林甫叹了口气,大家早已不是以前的大家,而自己也不是以前的朝廷撼石了。李林甫的眼睛重新落到了桌上的官告上,这份官告是由安西都护府呈上的,主要言及平石国有功人员的晋封之事。边庭战事频繁,这般官告汗牛充栋,李林甫不知过阅了多少,不过今天这份官告中却有一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跳荡,游骑将军,行左领军卫番兵营右果毅都尉,员外置同正员,上柱国,赐紫金鱼袋李大郎……门下:四镇平石国及破九国胡并背叛突骑施等贼……并以骁材,远平丑虏,宜赝分职,俾叶赏劳……呵呵,好个李大郎,好个精妙的笔误,只是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高仙芝当真以为某家老眼昏花了么,不过“不得有只言片牍现于中原”的皇训他还算是记得清楚!也算难为了他!李林甫捻须思虑片刻,还是签下了“尚五左仆射右相臣林甫”字样。上次亲笔签字好像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感觉不错。签完李林甫提笔又想了想,轻笑了一声。脸上出现孩童恶作剧般的神情,他急急换了支朱笔,在李大郎的姓名边轻轻一点,只轻轻一点,高仙芝应该能够明白。真想看看高仙芝看到这朱红一点的表情,李林甫扔了朱笔,乐滋滋地端起了茶杯,“咕”地喝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差点令他背过气去。是那碗一直放在桌上良久未动的药!冰凉加剧了药汁的辣苦,李林甫扶住案几,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杯盏乱飞,上气不接下气,“来人!”他虚弱地喝道,努力提高音量,“来人……”

赵淳之又见到了李天郎。自从白草滩一战后,他已经大半年没见过这位令他感觉复杂的师范楷模了。高仙芝对初战便表现杰出的赵淳之非常赏识。授予他校尉之职,将他留在了身边。而李天郎则依旧率兵驻扎疏勒,继续招募胡勇汉将,为新建立的侧戎军劳碌奔波。因此,赵淳之只在龟兹匆匆见过传说中的李天郎之胡妻,还有他那个胡汉混血的孩子。他们将龟兹城中的家当。连同几株腊梅都搬回了疏勒,那些腊梅,也许正是迸香吐蕊之时吧。

张达恭、席元庆等一干将领和李天郎亲热地寒暄,赵淳之虽然隐在众人身后,却仍注意到李天郎冲他微一颔首,他赶紧弯腰施礼。此时,他真切地感到了李天郎在他心中沉甸甸的地位。如今的李天郎,身兼侧戎军副军使,赤风亭府折冲,已经是安西四镇炙手可热的将星,麾下三千蕃汉兵马,威名后来居上,不在武威军四营汉军之下。

高大将军要继平石国之后,再出师征伐乌浒河,讨平大食,彻底解除大唐西陲之忧。此次在大都护府齐招诸将商议的,就是远征大计。赵淳之得高仙芝恩准,可在政厅听议,原以为远征怛罗斯会得到连胜恃骄的将领们一致的拥护,没想到商议一开始,就有人公然唱起了反调。

如果说毕深思、程千里等人出言反对,尚可以旧臣嫉恨释之的话,那段秀实、张达恭等高部心腹也持异议就令人惊讶了。这些人可是刚刚从征伐中得到巨大好处的啊,怎么也畏缩胆怯起来。诚然,欲破敌,必然深入敌境数百里,此举虽确有以劳击逸之缺,然高大将军收小勃律,灭朅师,平石国,哪一次不是长途奔袭,大破敌军?区区数百里,完全可以如李将军那般以劲骑急行,像剿灭突骑施人那样,一鼓作气……

赵淳之心里又是一动,自己怎么老是跳不出李天郎的影子?在刚到都护府时,高大将军曾让在赵淳之详陈白草滩战事。听完后,高大将军沉默良久,脸上的表情令人不可捉摸,他似乎哼了一句什么,赵淳之觉得他哼的是“李天郎”。“白草滩一战,可见李天郎用兵已近炉火纯青也,所谓‘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扰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孙子之神,俱已备矣,安西诸将,几人可与比肩!”能得到高仙芝这样评价的人,没有几个。赵淳之很想向高大将军讨教“英雄之义”,憋了半天,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注意到高仙芝脸上浮动的阴晦神情,这种神情令他隐隐觉得,高仙芝也无法给他满意地答案,也许,答案真的只有靠自己去找。

节堂里论辩之声渐盛,意见相左的两派泾渭分明:反对出兵者以程千里、段秀实为首,赞成出兵者以田珍、席元庆为首,互不相让。而文官们则三缄其口,个个都装出若有所思,高深莫测的样子。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样的场合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不过底下做的功夫,文官们可是各显神通。毕竟官场之道,他们可比那些直肠子的武将更加娴熟。

赵淳之注意到,在大都护府里说话极具分量的李嗣业和封常清也都一直未表态,难道……他不由抬眼往高仙芝望去。

高仙芝神情似乎很专注,他握拳托腮,听着段秀实力陈缓兵之理。

“孙子云: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自天宝六载以来,战事频频。弹丸安西之精华可谓耗尽。已成久暴师而国用不足,钝兵挫锐,屈力殚货之像。现大食内乱。无力东侵,实乃休养生息之天赐良机!不如借此厉兵秣马,待我元气大复,自可一举拔之……”

“段将军此言又差矣!我安西兵精粮足,又乃不败之师,士气旺盛,军心思战,此为连胜之像也!何谓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光平石国之获,便可养军数年!”田珍不待段秀实说完便反驳起来,哼,你要说孙子,我也用孙子,“孙子亦云: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此高大将军用兵神速。速战速决之本也,如今银库充盈,军械无忧,正为索战之时耳!”

“战事频频却又怎的,前几日陇右道老友高秀岩修五与某,言‘安西四镇是无日不战。将士中封侯拜将,紫袍金带比比皆是,陇右日日备边常年无战事,是为碌碌无功也’。段将军要休养生息自去,下面盼功儿郎数不胜数,他们可容不得劳什子休养生息!”席元庆是高部属将中最好战的,自然极力鼓吹出兵。

“兵者,国之大事,怎可以索功名利禄而兴兵!”段秀实怒道,“席将军也太儿戏了罢!此误国误军之言也!”

“大丈夫为国效力,求取功名,天经地义!”席元庆毫不示弱,嗓门可比段秀实高多了,“汝功名既得,无心出战倒也罢了,居然敢出言讥讽某家,好个射不穿札果毅,自回家抱婆娘便了!”

在安西诸将中,段秀实以儒雅博学著称,长于诗文而与安西四镇录事参军界参并称“轮台双学士”,多谋善断但略逊骑射,军中戏称“射不穿札”果毅。席元庆以此讽他,哽得段秀实几乎背过气去。

“军国大事,国之安危,人人可畅所欲言,全为忠心一片!席将军动辄出口伤人,实在有失体面!”程千里冷笑道,“如此举动,与街市匹夫何异!”

席元庆大怒,旁边的李嗣业冲他一瞪眼睛,做个噤声手势。席元庆看看上座的高仙芝也露不悦之色,只得咕噜一声咽了气,骂骂咧咧收了声。

见场面上火,刘单赶紧打起了圆场:“成公所言不无道理,诸位不必轻侮。如成公私己,何以有讨护密,灭石国之功。席将军委实有些孟浪了!”席元庆立刻又冲刘单怒目而视,刘单身侧的岑参见他青筋暴露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莽夫就是莽夫!刘单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劳师袭远,虽有违兵法,然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如若一味照搬,何以有用兵如神之说?我安西军乃百战之师,三年来征小勃律,灭朅师,破石国,剿突骑施,哪一次不是孤军犯险,虎口拔牙。如依纸上谈兵,当无胜算,却又常胜不败,其意所在,尽在高大将军帷幄耳!”高仙芝微微一笑,不知道是赞许刘单乖巧,还是听进了奉承。

赵淳之着意看了看后排的李天郎,自进得堂来,李天郎就一直默不着声,倒是望着窗外吐芽的花木多些。是故示老练,还是迟疑难决?不,哪一种都不是李天郎的风格。只是,这个敢在边令诚刀下谏言抗争的硬汉,怎的变得如此沉默寡言?赵淳之不禁想起李天郎静立真珠河边的沉默,敢面对数千突骑施铁骑而傲然挑战的大枪颓然垂落于地,只有呼呼吹动的河风,掀动着李天郎沉默的黑色大氅。沉默之后,李天郎将他断刃的泼风佩刀扔进了滔滔真珠河;在面对那个叫马大元的老卒时,李天郎依旧沉默,沉默之后,李天郎将装有其阵亡儿子骨灰的包袱递与老卒,两人一起沉默,一起喝干了半囊陈酒;还有得知自己荣升侧戎军副使后的沉默,沉默之后,李天郎那一声轻轻的长叹……

今日的商议不过是让高仙芝活动活动脑子而已,他召集众将前来,只有两个目的:一是视众人意见而遣众人远征之责;二是商议远征剿敌细节。至于是否讨贼,早就盖棺定论了。武威军扩兵,保大军重建,侧戎军新编,西域各诸羁縻州府也已分得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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