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郎小心地收下锦盒,几人寒暄几句,见天色已然不早,都催李天郎动身。叫上公主,李天郎和丁桑、高云舟等挥手告别,自往终南山去。
重获自由的“风雷”“电策”在积雪未融的乡间小道上大呼小叫,撒欢互逐。引得在城里也憋闷多日的阿里连喷响鼻,几次想扬蹄奔跑,都被李天郎勒住,弄得阿里很不高兴地龇牙裂嘴,咬得马嚼子嚓嚓响。
“你看阿里,也知道西域草原才是它的家。它肯定在这里过得并不快乐!长安城里地青石大道虽然平坦宽阔,可怎么也比不上长风万里的大漠啊!”阿米丽雅在马车里说,“对骏马来说。还有什么比能奋蹄驰骋地草原更能让它们魂牵梦绕呢!还有‘风雷’、‘电策’它们,在今天才恢复一点神气,它们也不属于这里啊!”不属于这里的何止这些牲畜,有些人,也不属于这里。。。。。
“呱呱”几只黑漆漆的乌鸦噪着飞过头顶,惊惶地飞向远方的树林。一个衣冠褴褛的老农,扛着一架纺车哼着小曲慢慢地走过,佝偻的后背抖出一团团劳累的热气。他一定也在回家,家里也许有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子在等着他。他就属于这片土地,死也宁肯埋在自己撒过汗水的田埂旁,那是怎样入土为安的幸福。
而我愿意埋骨葱岭么?要是母亲在身边,她会把自己埋在哪里?想到母亲。李天郎心里酸楚更甚,母亲是永远也见不到了。这位骄傲刚强的徐家后人,注定要埋骨异乡,相比之下,我地归宿已经是上天垂爱了……李天郎低下头,拍拍阿里的脖子,让它安静下来。见李天郎没有回应自己的话,阿米丽雅轻轻地叹口气,幽幽地说:“中原富甲天下,人杰地灵,是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大千世界,每一寸土地上都滋长着雍容华贵和繁荣昌盛,犹如娇艳的牡丹。也难怪那么多域外胡人乐不思蜀,沉溺于中原的浮华,就连我,也羡慕不已,不得不一次次提醒自己别忘记这是充满蛊惑的长安……但是,这里到底不是家乡,我呼吸不到清醇自由的空气,也无法展喉歌唱,我觉得自己就象折翅的小鸟,郁郁压抑。长安虽好,培育得出牡丹却真地长不出雪莲,你看这天,没有西域那么蓝,那么高;这阵阵寒风,也显得浓厚而慵懒,那有朔风飞扬的西域那样雄浑刚烈;甚至连壶中的酒,少了点什么味道……”公主的话,不断地拨动着李天郎地心弦,是啊,安西,安西,那浸透鲜血和剽悍的雪山、戈壁和草原,无时无刻不在他心底深处深情呼唤,天意!天意!李天郎挺直腰板,抬首极目四望,光秃秃的麦田里有间或露出割过的麦茬,毛乎乎的巨獒拱起一堆堆积雪,惊得一群群麻雀喳喳乱飞。不远处的终南山上积雪皑皑,绿色的松柏在大雪中摇曳着傲立的枝桠,几只鹞鹰在山头高高低低地盘旋。现在的安西,也是冰雪的世界,那样辽阔平整的积雪,从巍巍葱岭倾泻而下,将所有的一切都厚厚裹盖,杳无人迹的大地,似乎在恹恹地沉睡,直到来迟的春天叫响她的大门……
“勇士们骑着骏马,穿行在茫茫雪原,他们洁白的披风哟,绣有美丽的雪莲,那一针一线的刺绣啊,来自心上的姑娘,勇士风霜磨砺的脸哟,留有情人热吻的芳香……”阿米丽雅的歌声婉转动听,扑面而来的是西域特有的奔放情调。连赶车的马夫也听得出神,忘了扬鞭,马儿鬃毛耸动,和着歌儿的节拍得得前行。
“官爷,风林坳到了!”马夫指指前方一座秀丽的村庄,数股袅袅的炊烟汇集在一起,将安宁祥和的村庄轻轻笼罩,“方老先生的私塾就在村东头……”
李天郎闻言不由得激动起来,就要见到亲人了!他在村头跳下马,虔诚地沿着村间的小路往东缓行,马车夫见状也勒紧了缰绳,放慢了拉车挽马的脚步。几只咯咯惊叫的鸡慌慌张张地从“风雷”“电策”眼前飞过,看家的黄狗刚冲到门口便浑身筛起糠来,赶紧将自己的尾巴夹在屁股下。还好,差不多是晚饭时间,各家院子里比较冷清,只是从初亮灯火的窗口里传来阵阵合家欢乐的喧闹,没有顽皮的孩子出现在巨獒面前,否则很容易引得它们狂性大发。
“好香啊!这是什么香味啊?”爱花如命的阿米丽雅惊喜地叫起来,“多淡雅的香味!寒冬腊月中原也有盛开的鲜花吗?”一半竹编的篱笆。一半土夯的外墙隔出了一个小小的院落,一丛丛的梅花、腊梅花从墙里和篱笆缝隙处探出来,犹如挡不住的无限春色。简朴的木门上方有一个模糊的太极图案,有些褪色的门柱上有两行龙飞凤舞地大字:居斗室纵横天下,舞清袖潇洒乾坤。看到这两行熟悉字体,李天郎心中一热,眼眶不由得红了,嘴里念道:“恩师……”轻叩柴扉。一溜小跑的脚步声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童应声问道:“谁呀?”
“啊。这位小哥,烦你通报一声,说学生李天郎拜见恩师方老先生……
“你也是方先生的弟子?”小童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看到李天郎身后站立的阿米丽雅,不由好三地上下打量,“先生说,但有客来,自管去后院找他,不用我等通报了!再说。”小童一举袖子捋得高高的双手,“我正在帮黄老爹推磨准备做汤圆呢!没有空啊!”
李天郎一笑,只好自己进门来,将马匹系于廊下。又回首叫车夫把行李搬下,放于前厅。“走过那小门就是后院。先生正在写字哩,我要去帮黄老爹的忙了!”小童说完不待李天郎答谢,一扭身,往冒烟的厨房跑去了。
“这位小哥,真是性急!”车夫放下行李,回头已看不见李天郎,“官爷……”
“你的车钱,拿好。”看着李天郎两眼发直地走向小门,阿米丽雅拦住了焦急的车夫,“快去找地方打尖吃饭吧,你也累大半天了。别忘了三天后来接……
“谢小娘子!”兴高采烈的车夫手捧银子连连应诺,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么丰厚的报酬,“小的一定准时来!”
后院还真不小,在西南一隅,有两棵高大的桂花树,斜依着桂花树,是一座草庐般的凉亭,一个身材消瘦的老者正在伏案挥毫。听见脚步声,老者头也没回,呵呵一笑,提笔扬声说道:“醉猫子,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我这篇狂草与张旭如何?”
看见亲人,李天郎再也控制不住激动地情绪,两腿一曲,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恭恭敬敬叫了三个响头,哽咽轻呼:“师尊在上,不肖弟子李天郎叫叩见……”
老者闻言身体不由一抖,他缓缓转过身来,一把花白的胡子唆唆乱颤,“天郎,真是你么?”
“正是弟子!恩师一向可好?”阿米丽雅也在李天郎身后盈盈拜倒,她听到有眼泪滴落的声音,自然是前面拜服不起的李天郎,只有她,能够靠心而不是耳朵,听见这细微的脆响。
方天敬老了很多,但胡子跟以前一样修剪得整整齐齐,镶嵌在重重皱纹下的一双眼睛,依旧神采飞扬,锐利如锋。只是干净利落的衣衫胸前,星星点点溅了不少墨迹,手里一支蘸满墨汁的狼毫,兀自飞飞洒洒。
“郎儿!”喜形于色的方天敬伸手往李天郎腋下一托,“这么大个男人了,还老在女人面前跪这么久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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