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洛希安人常常迎面向索比冲来(是对是错说不清楚,这儿好像没有什么行驶方向方面的规定),嘎吱一声就在索比跟前停住,然后又猛一转弯再向前窜去,索比感到脸上一阵风,心都快要跳出嘴巴了。可那些洛希安人连擦都没擦到他一下。最初遇到这种情况,索比只能急速躲开。躲了十来次以后,他想学学继父的处理方式。克劳萨船长不管别人怎么朝他冲去,他只管一直往前走,对那些野蛮的“驾驶员”蛮有信心的样子。索比很难保持这种信心,可事实就在眼前,他没被人家撞到。
索比不知道这个城市是怎么管理的。机动车和行人随时都会从各个路口上冲出来,好像私人活动地盘与公共街道之间没有界限。他俩首先经过索比认为是个购物区的地方,然后爬上一个斜坡,穿过一座没有明显界限的建筑物——没有能起界定作用的围墙和房顶——出来以后再走下去,过了一道用来装饰一个洞穴的拱门。索比迷路了。
一次,索比觉得他们肯定是走进私人家里了。他们推推搡搡,从估计是个宴会的人群中挤过去。可那些人却缩起脚来,为他们让出一条路。
克劳萨停了下来,说:“我们就要到了,儿子,我们正要去见买过我们货物的那个弗拉基。这次会面可以愈合我们上次由于买卖引起的裂痕。他想付钱给我,所以冒犯了我。现在,我们必须再次成为朋友。”
“我们卖东西给他们却不收钱?”
“真要那样,你奶奶会怎么说呢?我们当然收了钱。现在我要免费送给他一批货,他则会给我钍,不是货款,只是因为他喜欢我漂亮的蓝眼睛。他们的风俗禁止像买卖这么无情的东西存在。”
“他们互相之间不做买卖吗?”
“他们当然也做买卖。但是,说起来总是某个弗拉基把对方需要的东西送给他,对方则刚好有钱,他很想让对方当作礼物收下,这样一来,两件东西都是礼物,他们心里也就平衡了。他们做生意可精明了,儿子,在这里我们从来没捞到一分额外好处。”
“儿子,如果你要研究弗拉基为什么会这样做那样做的话,你自己也会变疯的。当你在他们星球上时,就入乡随俗吧,这是最明智的做法。现在你听我说,我们将吃他们一顿表示友好的饭……其实不会给我们备饭,但不邀请一番的话,他们就失礼了。我们双方之间会隔着一层帘子。你必须出席,因为那个洛希安人的儿子也会在座——其实是女儿。我要去见的那个弗拉基是当母亲的,而不是父亲。男人们都躲在闺房里。但是要注意,当我通过翻译谈话的时候,我都会使用阳性词汇。”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很了解我们的习惯,知道男性意味着一家之主。这样一想,你就觉得他们的想法也自有其道理。”
索比觉得奇怪,家里到底谁是主人?父亲?还是祖母?当然啦,族长发布命令的时候,她总要写上一句“根据船长的命令”,但这只是因为……不对。嗯。不管怎么说——
索比突然怀疑起来,在某些方面,也许悖理的是他们自己家的习俗。这时,船长说:“实际上我们不是和他们一起吃饭,只是装装样子。他们会递给你一种绿色黏液。你只要端到嘴边就可以了,真要喝下去,会把你的喉咙烫伤的。除此之外,你只管听着,别说话,这样下一次你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哦,还有一件事!当我问了主人家儿子几岁以后,房主也会问你多大了。你就回答‘40岁’。”
“为什么?”
“因为这个年龄段的人才会受到尊敬,原因是已经可以当父亲的助手了。”
他们到了,但好像仍然是在公共场合。两人在两个洛希安人对面蹲下来,这时,第三个洛希安人也在附近蹲下。在他们与洛希安人之间挂有一块方头巾大小的帘子,索比可以从帘子上方看到他们。他想好好看看、听听、学学,可人流不断,到处乱窜,而且嘻嘻哈哈、吵吵嚷嚷,还在他们中间穿来穿去。
房主一开始就指责克劳萨引诱他做了一件错事。翻译的话听不大懂,能听明白的就是国际语中的骂人话。索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想,父亲要么拂袖而去,要么就会大打出手了。
可是,克劳萨船长却静静地听着,然后激烈地还击了他,从太空旅行路上洛希安船长和船员们的非法行为,到包括吸毒成瘾在内的所有违法行为。总之,对洛希安各种丑恶现象.克劳萨船长都进行了强烈谴责。
这次争论反而为他们的重逢打下了友好基础。那个洛希安人把钍送给了他们,又提出要把他儿子和其他所有东西都送给船长。
克劳萨船长“收下”之后,把西苏号和船上的一切货物送给了对方。
接着双方又慷慨地归还了彼此的礼物。最后还是以物易物,每一方都收留了作为单纯的友谊象征的一些东西:那个洛希安人收下几百磅Verga叶,商船一方则要了对方几块钍。双方都认为自己送出的礼物一文不值,但毕竟礼轻情义重嘛。一阵冲动之下,那个洛希安人竟送掉了自己的儿子,克劳萨也把索比回赠给他,接着便开始询问,结果发现他们二人年龄太小,都还不能离开白己的家。
那怎么办呢?于是他们采用名字对调的方法解决了这一难题。索比觉得他不喜欢新取的名字,因为新名字的读音他怎么都发不出来。接下来就是“吃饭”了。
这种可怕的绿色液体不仅不能喝,索比只闻了一下,就烧坏了他的鼻孔,被呛了老半天。船长用责备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之后他们便离开了那里,道别的话都没有一句,就那么径直走了。两人像梦游者一样穿行在熙熙攘攘、闹闹哄哄的街道中时,克劳萨若有所思地说:“对弗拉基来说,这些人真不错啊。从来不做黑心买卖,绝对忠实可靠。我常常想,如果我真的收下他们中某个人送给我的一件东西,那又该怎么办?可能非得付款不可了。”
“不会的!”
“别那么肯定。那时恐怕只能把你交出去,换回那个半大的洛希安人。”
索比闭上了嘴巴。
生意做好了,克劳萨船长陪索比去买东西,顺便浏览一下市容。索比这才放心,因为没有船长的话,索比根本不知道该买什么,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义父把他带到一家懂国际语的商店。洛希安人能够制造出各种各样极其复杂的东西,这些东西索比一件都看不明白。按照克劳萨的建议,索比挑选了一件擦得铮亮的立方形小玩意,一摇,这个东西中间就会显示出无穷无尽的洛希安风景图画。索比把代币交给店主,店主从一串钱中拿出找头给了索比。然后他说,要把商店和店里的东西统统送给索比。
克劳萨代替索比表示遗憾,除了下半辈子可以为店主服务以外,他没有什么可送了。就这样,他们带着歉意离开了那家令人尴尬的商店。
回到航天港以后,索比的心情这才彻底轻松下来——他又见到了西苏号简朴、熟悉、亲切的线条。
索比走进自己卧室以后,见杰里在椅子上跷着脚,双手垫着后脑。杰里目光向上,脸上没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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