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七叔自己长叹:“开始,我不信命,现在,我依然不信命,但是,却不由你不信!不过是一个美貌女子,何以会一见之后,便魂牵梦萦?”
我和白素,都默不作声,因为七叔的自言自语,触及了人生之中最不可解的一个谜:男女之间的关系。
为甚么有的男女,对面如同陌路?为甚么又有的男女,千里相思断肠?问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这个问题,问了千百年,没有答案,再过几个千百年,一样没有答案。
七叔显然对那女子一见钟情,陷入情网,不能自拔!像七叔这样的江湖豪侠,都自负把男女之情,看得很淡,可是一旦情网罩将上来,身不由己,他的情感,却比谁都来得激烈。
七叔托了女婴之后,仍然锲而不舍地去追寻,表面上看来,是想弄明白那女婴的身分和找那一堆数字的秘密,但这时,他终于透露了他的心声 更主要的,是他在追寻他那份虚无缥缈,别说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不会有结果的爱情!
这种寻找的行为,注定了是悲剧,七叔一开始的时候,就必然知道,但他还是毅然投入了整个生命,这种行动,也可以说是他的悲剧性格所促成的!
我一点也没有嘲笑七叔的意思,甚至也不同情 因为我知道,时光倒退几十年,他一定会把再发生的事,重复进行一次。
刚才听他的感叹,像是很后悔有了当初的决定,但那只不过是感叹多年来的努力没有结果,绝非意味著他会放弃这样的努力!
他还是要继续他的寻找!
我和白素,默然良久,都不知说甚么才好,过了好一会,白素才道:“那么多年没有音讯,一定……一定是当日,她未能逃过水厄。”
七叔像是一个神智迷糊的人一样,喃喃自语:“看她入水之际,水花不溅,比鱼还灵活,应该可以顺利脱险,何以竟会一去便无踪影?”
他的语调,听来无比苍凉,想来同样的话,不论是秋风秋雨,或是寒风呼号,在山巅,在水涯,他已经不知问过自己多少遍了!(奇*书*网。整*理*提*供)
我欠了欠身子,有些话,不吐不快,我始终认为,要找那女子比较难,但是要把她丈夫找出来,却不是难事 那女婴的父亲,必然是极高阶层的领导人,总共不出二三十个,有何难事?
所以我忍不住道:“七叔,是不是你寻找查访的方式,不是很正确?”
我并不知道七叔用了甚么方法,但既然几十年来没有结果,可知必有错漏之处,所以我才有此一问。
七叔望著我:“你以为我用的是甚么方法?”
我摇头:“不知道……”
他不等我再说下去,就一字一顿:“我参加了他们的队伍!”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有点难以明白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七叔再重复了一遍:“我参加了他们!”
这一次,我明白了:他参加了他们的队伍!
那也不是容易的事,在经过了大失败之后,这队伍对于内部的整肃,敏感之至,人与人之间,几乎已没有信任可言,自己人互相怀疑起对方是叛徒来,所使用的手段之残酷,比敌人加在他们身上的还要可怕。不知有多少自己人,就在这种“莫须有”的情形下送了命。
(最近,有一部堪称巨著的小说,就生动地描述了这种情形 一个可爱的,满腔热忱,投向信仰队伍的女性,历尽艰辛,逃出了敌人的追捕,到了自己人的队伍之中,结果,被怀疑是叛徒,遭到了活埋 那是令人不由自主战栗的可怖。)
(虽然是小说中的情节,但千真万确,是发生在许多人身上的事实。)
所以,七叔“参加了他们”的过程如何,也有点令人难以想像。
七叔用很是平淡的口气,说了经过,我和白素,听得连连吸气,但七叔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他道:“我改名换姓,也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容貌,使别人再也认不出我来。”
他说到这里,又伸手在自己的脸上,重重地抚摸著 我留意他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很久了,他的脸容曾经改变过?我不是很看得出来,我和他久别重逢,第一眼,确然认不出是他,只是根据种种现象,肯定了是他。
和我少年时的印象相比较,他自然大不相同了,但是不同在何处,我却说不上来。
七叔扬了扬眉:“我的变容过程,不在皮肉上下功夫,而是彻底的在骨头上下功夫 一个人的骨头变了形,皮肉组成的形状,自然也变了!”
我陡然之间,感到了一股寒意。
我想起了黄蝉的一番话 黄蝉来告诉我,有人偷了喇嘛教的三件法物,偷盗者的行动,被纪录下来,电脑X光分析的结果,偷盗者头部的骨骼,几乎都曾碎裂过,因之而变形!
任何人的头骨,不会无缘无故碎裂,那么,七叔是为了达到变化容貌的目的,而故意把自己的头骨弄破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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