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情既已说出,金沙也就豁出去了。
第十九章(4)
赵渊起先一惊,接下来大笑不止。余正行也跟着笑。金沙略微愤怒地问:“有什么可笑的?”
马林不知内情,既不能跟着笑,也不能跟着金沙愤怒,一副无可适从的样子。
余正行笑罢,主动将上午的事大致说了,但省略了“图”的故事,怕金沙听了更加坚定去意。
金沙听了做怒气冲天状,煞有介事地骂余正行为什么不早告诉他,害得他刚才一会儿功夫,就把去报社的念头已孕成了胎儿,现在只有硬着头皮怀下去了,否则会闹出人命的。
余正行毫不相让:“刚才我们几个轮流做你思想工作,就相当于‘人流’,真‘人流’不成,那我们只好强行‘打胎’了,不过你放心,凭我们几个人的打胎水平,大人还是能保住的,至于那个胎儿,从医学上讲,胎儿不能算人,所以出不了人命。”说罢,为自己一番妙论得意地笑。
事情的原委一经弄清,马林也加入了‘打胎’的行列,还动手去摸了金沙的肚子,逼得金沙只得跳离座椅。
四个人好一场玩闹。安静下来时,金沙认真地告诉大家,他还是真的想去报社。
刚才该说的都说了,这时大家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少顷,马林对着酒杯郑重说道:“我听说过去搞政治的人最得意两种出路,‘进可以为官,退可以办报’,看来金沙兄是知难而‘退’了。”
赵渊也煞有介事地感叹:“是啊,不像我等,进不能为官,退不能办报,进退两难,只好做点小买卖,先弄点钱养家糊口。”
金沙立即起身,恨恨道:“有钱的人总是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可恶!”
余正行接着马林的话对着众人说:“不过我以为当官和办报性质都差不多的。当官是让人听他说废话;办报是让人看他写废话。也许金沙兄废话会少一些。”
马林当即打断余正行的话道:“余兄的话差矣,你这么说叫人家金沙怎么活?”
余正行没正经地对金沙道:“金兄,官也别当了,报社也别去了,干脆跟我们一起做生意吧。”
金沙流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余正行又转向马林:“要不你收金兄做个徒弟,培养他做大律师?”
马林叫余正行不要开玩笑,看了手腕上新佩的八十元“劳力士”表对大家说:“时间不早了,金沙兄晚上还有一篇大作,不如就此散了。如果金沙兄去报社不着急的话,不妨过它十天半月再来一起讨论,大家以为如何?”
金沙见大家东拉西扯,矛头无不直指他去报社的念头。“人流”也好,“打胎”也好,总之不肯让他“保胎”。他没太多功夫跟众人浪费时间,匆匆回到家,一口气把报社要的稿子赶出来。写着写着,内容似乎超出了主编的意图。主编要的是关于“反腐倡廉”的文章,他却对“反腐倡廉”做起文字游戏,说这种提法用语不准确,“反腐”是反对腐败的意思,谁腐败了?老百姓有什么资格腐败?还不是那些当官人腐败?你说当官人的腐败靠反对能行吗?还有“倡廉”,“廉”是为政清廉的意思,如果仅仅用“提倡”,岂不正好说明为政本身就是可以不清廉的?所以他最后结论是,建议不再提“反腐倡廉”,而直接用“加强廉政建设,惩治腐败行为”代替。第二天,主编看后要与他商榷,说自己虽同意他的分析,但给他留出的版面不刊登商榷性文章。主编还说,他金沙不是权威人物,不好随意更改政治术语,希望他将写作角度再换回来。金沙坚决不同意换角度,主编只好婉转地说,以他这种态度,怕日后在报社里没法混。金沙巴不得有人给他提供一个下决心的借口,主动地让这篇文章胎死腹中,去报社的计划自然就随之“流产”。
听说金沙不去报社了,赵渊如释重负,“装修事件”虽算不得一件大事,但要因此耽误了金沙的前途,赵渊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现在好了,再不用为“装修事件”提心吊胆,可以一心一意地等美国客人来考察房地产项目了。方芳的信息也来了,说自己纤细腰身忽然放大,怀六甲之势开始显山露水,已不敢冒险随意外出,万一碰上个爱管闲事的美国老太太给移民局打个电话,后果就不堪设想。赵渊千叮万嘱,要她照顾好自己。
按原计划,赵渊要陪同市里有关部门的领导去新疆考察美国公司投资方的在建工程,并夹带旅游,以此来证明这家公司来此投资的可信度——当地政府已把这个项目列入年度招商引资的重头工作之一,投资额不小,却迟迟不见美国方面来人接洽,有人开始怀疑项目的真实性了——说走就走,赵渊委托徐丽帮着照看家里和公司的一摊事务,向余正行等人打了招呼,一行七八人乘飞机先去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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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1)
二十
赵渊要等的美国客人迟迟不来,没指望能做上生意的日本客户说到就到。潘幼君向余正行请示说,这日本客人是赵总在春季广交会上认识的,以前试过一个小单子,这次专门从日本赶来考察,如满意的话,准备批量订货,问我们能不能到上海浦东机场接一下?
余正行刚看了美国客户发来的一份传真,说他所供货的凯马特(KMART)公司因“未能采用科技手段追踪存货状况,储存了大量同样的货物而很难再购进顾客需要的商品,导致顾客骤减而销售大幅下跌,目前已连续亏损两个季度,预计下半年不会有转机,本公司也因拿不到货款面临破产,故对贵公司下半年的订货合同均暂停执行”,才出了一身冷汗,忽听说有日本客人要来下单,遂决定亲自驾车到上海接人。他嫌标致车太旧,电问远在新疆的赵渊是否能用一下别克车,赵渊问明情况后叫他只管向徐丽要。
自从上海架起高架桥,外地司机就被这现代化立体钢筋水泥怪物引诱得不辨方向,明明路对面就是目的地,但就是绕不到位,一不小心就被高架桥架到其他地方去了。不过余正行在杭州时曾与朋友们驾车来过几次,加上与潘幼君作了伴,新车熟路,很快到机场将两位日本客人接到。日本客人一老一少,年长的叫桥本川一,有六十多岁,自称老公公,是个中国通,普通话讲得也很地道;年轻的叫太郎,是老公公的伙计,因为老板要带他来中国,临出发前忽抱了佛脚,自学中文两天。
余正行不曾开车跑远途,从上海回来已累得不行。晚上宴请过后,他礼节性地请远道而来的客人早早休息。临别时太郎先生悄悄地告诉潘幼君,叫他设法给老公公找个陪夜的小姐,不然晚上睡不着觉。潘幼君年轻不懂事,当面请示余正行,说自己在这方面没经验,不知该怎么办?老公公同时听到,放声大笑,说如果为难就算了。余正行干过的行当也不少,但还没多到会拉皮条,又不想让客人失望,便用电话找了个社会上的朋友帮忙搞一个交差。
第二天,据老公公说,来人是个半老徐娘,脸上的脂粉抹得如日本戏子,功夫也不好,今晚上要个年轻点的。
第三天,老公公又说,你朋友给我从那里找出来这么一个“丑九怪”,比丑八怪还多一怪,说话的声音像泰国人妖,半夜里赶也赶不走,还说平生最喜欢日本人,原因是日本人天生就喜欢女人,她是真正的女人,哪有日本人不喜欢女人的?
余正行哈哈大笑,以为从此可以扫了他的兴致。不料老公公要求晚上再给安排一个,人要漂亮,而且还要温柔,当真就把余正行当皮条客了。
余正行心里不是滋味,嘴里还只好应承,立马打电话再向朋友求援。那朋友历来不喜欢日本人,能逮着机会捉弄小日本鬼子寻开心,是他近日的一大乐事,他在电话里对余正行说:“余总,你别听他的,什么叫漂亮的温柔的年纪轻一点的?想当初他小日本鬼侵略中国时,肩上扛一杆三八大盖,在如入无人之境时也饥不择食,从幼女到老妪能逮着的都算是花姑娘呢!”余正行听了犯急,却又无奈道:“这都是什么年代的事了,人家是来做生意的,你再给将就一个吧。”那朋友为难道:“余总,说实话吧,能弄到那两个已经不错了,这几天在严打,像样点的都不肯出来。人家也是弄口饭吃吃,总不能害人家去劳教吧?你不妨叫他今晚忍一忍,过两天严打结束,花姑娘大大的有。”
余正行把电话里听来的对老公公说了,老公公虽知这是中国的国情,却还是将信将疑,余正行补充说,他这位朋友在公安里有一些铁哥们,消息绝对可靠。正说着,只听窗外传来警笛声,伸头向外一看,十字路口南北方向的车已排成长龙,一个小型车队在一辆白色警车的带领下,哇啦哇啦地由东向西畅通无阻而去。老公公做出钦佩的表情对余正行说,你的朋友大大的厉害。
日本人的忍功确实好。譬如这位老公公,家里的墙壁上就挂着一幅大大的半生不熟的“忍”字。但他的“忍”不是“心头一把刀”的“忍”,而是“隐忍不射”的“忍”。晚上实在忍不住就叫上余正行陪他去听歌,又托太郎捎话给潘幼君,说白天他看到蓝天大厦里有不少进出口公司,明天打算去拜访几家。潘幼君听后急得跳脚,找了机会将这一情报传达给余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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