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掏出一些小纸片,弄得马尔科姆恍惚了一下才明白这奇怪举动的目的。其中有一个日本队员径直朝马尔科姆走来,带着灿烂的微笑递给马尔科姆一支墨水笔。
“请签名。”他说的是英语,带着浓浓的日本口音。他一边不停地鞠躬,一边继续请求,“请给我签个名。”
塔克在一边笑了,他捶捶马尔科姆的肩,调侃道:“你小子最好赶紧给人签名。我们今天和他们比完赛以后,可再不会有什么人找你签名了。”
马尔科姆也笑了。他以前不是没有给人签过名,但是从未给一个球员签过,当然也从未在球场上签过。那个日本队员把马尔科姆签好的纸片接过来之后还在不断鞠躬,一直持续到他回到日本队队列当中。马尔科姆可从没见过举止这么有礼貌的橄榄球队员,有点弄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马尔科姆清楚的是,一旦哨声响起,他就会统治整个球场。他会把之前在不停微笑、鞠躬和请求签名的、但现在挡在他前进路线上的对手一个个撞倒在地。
午夜。
六本木。
华灯璀璨时分。
这里的夜空充斥着的,是如同万花筒一般耀眼夺目、令人亢奋的灯光和让人觉得耳鼓都要被撕裂的巨响。混乱的激情被混杂在一起,洋溢在湿漉漉的空气当中。狭窄的街道周围挤满了四五层楼高的无电梯公寓,几乎每栋高大的建筑物上都悬挂着光彩夺目的招牌。
招牌上的文字是混杂在一起的英文和日文。凌乱不堪的字句暗示着非法和地下:性爱无罪。这里到处都是人,绝大部分是五六个成群的日本男人,当然也有美国人和欧洲人。这些人穿的有商务套装、军服、短袖汗衫,也有典雅的名牌时装。在每一个街角都有人向路人递出小册子,上面印有日本女孩的照片。这些半裸的女孩个个搔首弄姿,她们头顶上还有巨大的招牌和广告牌,闪着更多日本女孩的照片。六本木确实是名副其实的狂欢城里名副其实的狂欢区,也是马尔科姆想像中日本的模样,而六本木的午夜就更加符合他的想像了。
马尔科姆他们去的这间酒吧名叫“汽油恐慌”。和日本很多别的东西一样,如果你不是置身其中的话,你绝对无法弄明白它们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它隐藏在一条浸润在霓虹灯光之中的小路深处,躲在十来家按摩院的后面。入口处有一架电梯,闪着耀眼的红灯。这间沙丁鱼罐头似的小店开在一栋三层建筑的一楼,店里设有舞厅、吧台、迪斯科,当然还有做皮肉生意的地方。店里的音乐震得人的神经都麻木了,还有十来个男女侍者嘴里叼着金属哨子在店里穿梭,他们的声音更加剧了店里的嘈杂喧嚣。店里的人群比外面街上的人群还要拥挤,只不过这里的人要年轻一些。成群结队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员和头发蓬乱、全身穿戴着饰品的日本大学生们混在一起。来自以色列的旅游者穿着牛仔裤和德国产的勃肯斯塔克便鞋,跟他们一起狂舞着的是一群穿着条纹背心和短裤的德国人。体态柔媚的日本女孩穿着超高跟鞋和短得不能再短的迷你裙,她们在桌上,甚至是在一侧墙边的木质吧台上狂舞,展现出日晒的肤色和挑染了金黄色的头发。她们在旋转,在波动,在震荡,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比赛,看谁能展露出更多的肌肤,而且是在不需要停下来调节胸罩肩带和卷起的裙边的情况下。
马尔科姆置身于这癫狂的人群当中,费力地保持着自己的平衡。他一只手握着一瓶麒麟啤酒,另一只手拿着一杯乳白色的什么东西。从电梯出来后没几分钟塔克和其他队友就不见踪影了。他的脑子跟着眼前这些人,尤其是这些日本女孩,在不停地旋转。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漂亮女孩:她们带着别样的风情,身材苗条,皮肤光滑。不错,他和日本人之间存在着语言障碍,但是他看得出来,在这里他的白人身份起到的正面作用其实大过负面效果。有一个穿着银色吊带和黑色皮短裙的女孩此时就在他面前跳舞,她能看出他扭扭捏捏想要搭话,于是露出了媚笑。他身边还有一个姑娘,穿着长统靴子,脖子裸露的皮肤上还粘着亮片,此刻就在他背后妖媚地扭动着。作为一个大学橄榄球明星,他倒是习惯了受到漂亮女性的注意,但是他却不习惯在这里异性的关注来得如此容易。
。。
三:1992年9月,三万英尺高空(4)
“马尔科姆!快到这边来!”
在如此喧嚣的地方塔克的声音还能传过来证明了他嗓门的洪亮,他的嗓音生生压过了充斥这里的七十年代摇滚乐、重重的跺脚声、还有烦人的口哨声。马尔科姆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朋友在去二楼的楼梯下面。他指了指身边围着自己的两个姑娘,但是塔克仍不耐烦地招手示意他赶紧过去。马尔科姆叹了叹气,依依不舍地跟姑娘们道别,然后从人堆里使劲挤了过去。
“我们还以为把你弄丢了呢。”塔克边上楼边说。
“被小妞们拖住了。”马尔科姆回答。
马尔科姆加快步伐跟着塔克走,快得他膝盖都感受到了疼痛,因为塔克的腿实在太长,步子实在太大。不过这种疼痛对于马尔科姆来说倒是很熟悉,通常在一场比赛之后,他全身大部分关节都会发发牢骚,而且他通常身上到处都是擦伤。只不过今晚疼的只是膝盖,因为正如他所预想的,对日本队的比赛进行得非常顺利。日本队队员虽然技术不错,而且还算强悍,不过他们在个头方面吃的亏太大,因此比赛的最后结果是69比3。不过即便如此,赛后日本队员们还是表现得异常友好和礼貌。他们索要了更多的签名、合影,鞠了不计其数的躬,以至马尔科姆的队友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因为他们习惯了赛后听到战败对手们的辱骂和威胁,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微笑和鞠躬。
“拖住了?”塔克很不屑,顺手把马尔科姆的啤酒也给抢过去,“不就是被一个日本小妞在你小子身上蹭来蹭去吗?”
马尔科姆讪讪一笑,而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楼梯顶端。二楼倒是没有一楼那么拥挤,房间里有很多木质的圆桌,而且有一侧墙边还有一排卖香烟的自动售卖机。这间房里的吧台是供客人们饮酒而不是跳舞的。这里的音乐声也要小一些——至少你还能听到自己的思考。
“他们都在房间的里面。”塔克边说边用手指向房间深处的角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马尔科姆看到自己的大部分队友都聚在那里。他们有的坐在凳子上,有的则背靠着墙站着。他们面前的桌上堆满了空啤酒瓶和酒杯,以至于都快看不出那里有张桌子了。走近他们的时候,马尔科姆注意到在人堆的另一头有两个他不认识的人。这时塔克抬起握着啤酒瓶的手指着他们说:“我们凑巧碰到了他们两个,他们请我们所有人喝了几杯。”
“他们是我们的球迷么?”马尔科姆问。现在他已经到了离这两个人很近的地方,也能看得更清楚了。其中一个是中等身材,稀疏的金发,脸上的微笑透着一些狡猾。他的脸看来饱经沧桑,但他的眼睛依然年轻,圆圆的,是那种略带顽皮的孩子般的蓝眼睛。另一个则体型壮硕宽厚,肩膀厚实,一头暗色的卷发。他鼻子的形状就像一个滑雪坡道,两道浓密的眉毛在眼睛上方连在了一起。这两个人比马尔科姆他们年长,可能三十出头吧,不过他们的穿着打扮倒很年轻,都是牛仔裤配白衬衫。金色头发的那位有一件薄薄的、看样子很贵的运动上衣,右手的袖口处闪着铂金的光芒——马尔科姆随即意识到,他戴的是一块名贵的劳力士手表。
塔克在一旁解释说:“其实他们是普林斯顿大学的校友,不太清楚是哪届的。他们现在在东京生活,我想可能是银行家或是那一类的吧。他们人其实挺不错的,我们开头的时候对他们印象不怎么样,但是后来他们拿出了一个比赛用球让我们签名,于是我们就熟了起来。”
马尔科姆走到桌边,一边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边和身边的队友们击掌。走到两个陌生人身边的时候,金发的那个给他拉过来一把椅子。
“约翰·马尔科姆!见到你很高兴。我是迪恩·卡尼,这是我的同事比尔·萨蒙斯。你们那场球打得真是太漂亮了。而且你在这一年里都非常出色,我们一直通过校友杂志关注你。”
马尔科姆和他们两人一一握手致意,不过萨蒙斯那下握得实在有点太重。比起来,卡尼的手几乎是柔弱无力的,而且马尔科姆注意到他的手指都悉心修剪过。他还趁机近看了一下那只劳力士手表,发现表面镶满了钻石。在近处看,卡尼的脸显得更加苍白,是一种略带黄色的感觉,和他略显柔和的发色混合在一起。而他从远处看来显出诡谲的嘴唇,近看起来好像被定格了,就那样停留在一个得意的笑容当中。
“我们是80届的,”卡尼开始介绍自己,“89年就来到了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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