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友赵明贤在川大毕业后,发配到青海,先在湟中教中学,后来下放教小学,以后又因攻击*被打成反革命分子,到公社劳动;改革开放后回到湟中师范任教,在青海教育界名噪一时,后来提前离休回到南京。他比我大三岁,仍是孑然一身,但他处事超然,不慕名利,热爱旅游,每年出门游历一次,每两年回一次成都,都住在我家。他才情依旧,思路敏锐,用电脑打出的信如行云流水,是极精美的文字,如果不是极左的大气候,他的人生之旅何至于此!
四川省作协在1957年揪出7名右派,时称七君子,当初我和其中任何一位都不相识,改革开放后却和其中的石天河、流沙河、白航、白峡、茜子(另外两人是邱漾和储一天)有了交往。石天河给我的信最多,他的书每出一本必送给我一册,可称神交。我和《青衣江》编辑姚枫赴成都请白航和流沙河来雅安讲学,当时沙河的妻子不要他来,他送我们出门后,送给我一部《流沙河诗选》,并低声说:“我一定会来的。”茜子直率地批评我诗作中的缺点,手法陈旧,感情直露。白峡是川报编辑梁学芳的丈夫,我回到成都后的l5年中常来常往,他的真诚、厚道和直率使我受益终生。
那些和我一起熬过漫漫长夜的难友们如今的命运如何呢?
1958年曾与我在省看守所同居一室的长者张正宣仍健在。我离开动力厂到苗溪后,他被调往锄坝河,在那里就业,1979年落实政策回川报,恢复了党籍,安排在文艺部,发表过回忆在上海参加鲁迅葬礼的散文,后来又编《新闻界》。他多次给我来信,鼓励我勤奋创作,并指出写作要有重点,不宜全面开花,我听从了他的教诲,以散文为主攻方向,果然有些收获。我和他儿子也是狱友,不幸那个漂亮的小伙子出狱后竟惨遭车祸,过早离开了人世。2003年春节,这位长者曾光临寒舍,谈了大半天。他还关心地问及看守所中1138(王云德)的近况,说,“人才难得呀!”
改革开放后,能联系上的还有广汉的罗永成,他分配在县文化馆,办了一个油印期刊《金雁》,给我寄来几期,要我给他写稿,刊物编得不错。我的男孩出生后,为他寄了照片。一次,他和该馆馆长一起到雅安出差,曾光临寒舍。《青衣江》也发表过他的诗作,在全省少年儿童文学工作会议上还见过一次面。
动力厂的难友们则是慢慢联系上的。
我牢记着罗次氓的单位是宜宾县粮食局,l979年我的右派问题改正后给他去信,他也获改正并重新工作。他给我寄来和妻子一起到南京游历的照片,精神面貌很好,知我已在芦山安家落户,鼓励我当好山乡园丁。把智慧献给孩子们。还告知我周忠涛已回到宜宾,在某厂干技术工作,结了婚。于是,我和周也有几次通信,互寄了新照。我总觉得周的神情有些忧郁,似还没有走出历史的阴影。
1992年夏日的一个傍晚,有人敲门,来客头发灰白,身体发福,热情灼人,见面就问:“我是谁?你还认得出来吗?”我立即惊呼:“刘福祥,你是动力厂的刘福祥!”他笑着说:“我看到《成都晚报》上发表你的文章,亲自到报社打听,终于见到了你,我好高兴啊!”
近20年不曾谋面了,他还是那么热情,爽朗,说话的节奏很快,还有些夸张。他详细叙述了“*”开始后的情况,在试制新型柴油机中他成了技术骨干,与技术室主任郭剑一起,参加过全国性的专业研究会;后来制作大型毛泽东像章,他又成了技术尖子,制出的像章抛光极好,轰动一时。后来,由于“一号通令”,动力厂大批就业人员和犯人去了石棉新康石棉矿,少数人去了荞窝农场。他在石棉矿也大显身手,参加了南桠河大桥的建设工程。*后任该矿技术科长,被*部门安排为县政协委员,退休后来成都在四川社科院的《四川年鉴》任编审。
从此,刘福祥君常到我家造访。他的父亲刘子如先生是爱国*人士,为了恢复其父的名誉,刘福祥四处奔走,终于得到领导部门的认同,在江北县建成纪念刘子如先生的雕塑。
我家迁入新居不久,又有一位身材高大的长者叩门,自称是庞杰,南下老干部,60年代曾在动力厂劳教,在三车间成品库工作,在那时认识了我。庞君在抗日战争时期参加党领导的游击武装,后编入华北野战军,南下时做后勤工作,与韩念龙一起进入成都。后调到阿坝自治州任科长,因对赫鲁晓夫有微词打成“反苏”,补划为“右派”。
他是自己拉着行装到动力厂报到的,没有公安人员押解,动力厂的干部对他也比较关照,未让他参加体力劳动。以后调往石棉,和众人一起分享了长久的饥饿,专政的严酷,拥挤的住所,饱尝铁窗风味。落实政策后在成都落户,娶了一位小他二十岁的贤慧的妻子。在整个劳教队伍中他算幸运者,劳教使他得到了从底层审视一切的眼光,谈起动力厂的人和事,他和我的观点大体相近。但他不想动笔,因为一*实就可能给党的事业造成负面影响,还是烂在自己肚子里吧!
1999年初春,又一位自报家门的难友来访。他看上去精力充沛,步履坚实,是当年“动力”的小字辈,文娱组吹笛子的张茂志。他带来重庆《二二三联谊会侧记》一文,联谊会一语双关,它的确是2月23日举行的,又有当年铁窗每日粮食定量的内涵,“早上二两,中午二两,晚上三两”,使人回忆起那段十分可怖的日子,《侧记》写道:
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人们沉浸在春节欢乐的海洋中,重庆野狼公司二楼上,公司女董事长李丽蓉主持的二二三联谊会正在热烈地进行着,场中人头攒动。欢歌笑语如热浪翻滚。原来是与会学友在表演同学们都能倾心会意的节目,一时间掌声如雷,喝彩不断。绝妙的表演把人们的思绪带入了流失的岁月,寻觅着依稀的记忆,早已松弛的神经琴弦被拨动了。
这是一个特殊的联谊会,与会者年长的七十有余,年少者也四十好几。在那个特定的年代里,每个人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故事,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许多人家庭破碎,亲友散失,虽只是历史的瞬间,却是数十年的恶梦。如今历史翻开新的一页,同学们也讨到了说法。迈开新的脚步。很多人在市场的搏击中成了弄潮儿,付出超常的辛劳,获得了巨大成效。
他们中有著名企业家、纳税大户、野狼鞋业公司女董事长李丽蓉,高级工程师刘福祥,工会主席曾干,司法战线上秉公执法的监狱长、一级警督余健昌。西南建筑学院副教授李朝文。
中学校长颜永兰,省川剧学校高级讲师薛明光.高级工程师曾庆钊……历史证明,他们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今天他们能相会在一起,真是舒心爽意,情至浓处喜极而泣。整个联谊会充满激情,催人奋进,相邀共跨世纪,相邀来年再会……
这真是历史的剪影和时代的进步,如果倒退若干年,谁敢主持和参加这样的盛会,不怕被打成裴多菲俱乐部吗?
张茂志君在会上仿杜甫《赠卫八处士》赋诗一首,诗日:
同学难相见,
动若参与商。
今夕何复夕,
冷月照铁窗。
年少能几时,
鬓发皆已苍。
询旧多作古,
惊叹当年郎。
焉知三十载,
重聚在一堂?
昔别君未婚,
眼前孙成行。
相逢如隔世,
喜极泪汪汪。
反思涅磐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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