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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浪小说>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 > 第25部分(第2页)

第25部分(第2页)

何日言归期?

84大地春回

全国科学大会召开的消息,对大墙内蜗居的知识分子是一个强刺激。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写了一篇《科学的春天》,更具指导性的是*在大会开幕式上的讲话,重申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知识分子是中国工人阶级的一部分,“四化”的关键是科学技术的现代化。还说他愿作一名后勤部长,为中国科技的发展贡献绵薄之力。*说得太好了!从此,中国知识分子有了希望和奔头,也有了前进的方向。l3队搞科技的知识分子舒衍琼、张文焱、牛立华等都喜上眉梢,跃跃欲试。

一天傍晚,年逾七十的漆工高老头突然晕眩,我和几个小青年轮换着把他抬往医院。安顿好床位后,巧遇在这里养病的陈昭武,他对我说:“祝贺你,这几年你善于处事,目前已从逆境走上了顺境,满刑后要千方百计争取走出大墙,回到原来的生活圈子,在劳改队是混不出名堂的。”我感谢他的指点,望他保重身体,他却叹口气说:“你刚到中年,还有年龄优势,只要把握住机遇,还可以有所作为,我已年近花甲,只有苟延残喘,以终余年了!”我紧紧握住了这位智者的手。

常崇品快满刑了,队部通知他把铺盖搬到山谷庄的出监队,学习三个月,然后听候分配。一个阴冷的上午,我与他在新工棚旁边的山头依依握别,他叮嘱我离开苗溪的第一件大事是赶快成家,时间不待了,他说:“以你的能力和为人,无论在什么岗位都能搞出名堂的,我放心。”他送我一块油饼,一张照片,我婉拒油饼,珍藏着他在芦山的全身照:一身臃肿的棉衣,一双棉鞋,一张十足憨厚质朴的农民的脸。我一直保存着这张黑白照,它凝聚着同窗难友的情分,遗憾的是我和他从此再没有见过面。

一天,在二舍房单独劳动的叶茂盛约我说:“我们找个机会到共和水库去玩玩吧,那里水平如镜,鸟语花香,是周围难遇的好风景。你一旦离开苗溪,就难得再回来到此一游了!”我们选择了一个晴天,到风干房借了一个背夹子,一起去割牛草。

我们从管家窝的小路走上公路,搭乘一台社员的拖拉机,到水电站下车后,我俩继续沿着到大坪山的公路步行。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寂无人影的空旷的山野。山形阴森险峻,公路蜿蜒起伏,右前方的山顶上似有一座小城,听说叫四方城,内有文物古迹。我俩的心情都很轻松,十年前我们同住山谷庄曾为芳邻,当时划屋为牢,牢门深锁。一步不得跨越,如今走出困境,尽情享受清新的空气和淡淡的阳光,自由真好。他说:“你知道吗,自从小平决定恢复高考,知青纷纷回城,有了真正有为的广阔天地,我们也该与苦难告别了!”

我们走到一块较平缓的草地,在阳光下一边挥镰割草,一边唱歌。我选择了苏联的一首名曲《遥远》:“在遥远的地方/在森林的那边/你和从前一样/时刻怀念着我/你每日每夜里/永远不断地盼望/盼望远方的友人/寄来珍贵的信息……”我那远方的挚友啊,你可知道我正在这山沟里,比任何时候更憧憬一个自由的美好的世界?

6月2日,茶场在13队的大坝子召开宣判大会。由芦山县法院公开宣判,几十个犯人被提前释放,其中包括13队的潘成锡、王祖锡、王景文和我。裁定书上写道:“该犯在劳改期中能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努力改造思想,成绩突出,特裁定予以提前释放,不戴反革命分子帽子”,另一批人被减刑。这大概是近十年来被宽大处理最多的一次。其时,我距满刑只差两个月零六天。我曾读过两次大学,都未毕业,如果劳改场所也是一所特殊的大学,我读了近二十年,专科、本科、研究生、博士后都读了几次,终于毕业了。

85最后的等待

就业后每月工资28元,除去伙食l0.5元,所剩无几。当我第一次领到一个半月的工资,自我感觉像个富翁。我第一次赶场时仍穿着劳改服,到县城唯一的一家百货商店买了一套中山装,到新华书店买了刚出版的《毛泽东选集》第五卷中、英文版各一册和一个笔记本,算是新生活的一点纪念。从名义上说,我总算脱掉了犯人皮,称得上“半截弯刀”了。

“半截弯刀”仍生活在劳改队内,摘掉帽子仍属二等公民,距离普通公民还有着漫长而遥远的路程,还需要旷日持久的争取和等待。身边的舒工程师就业十几年了,仍未能走出苗溪,有人一直到老死,仍生活在这个圈内。

当然,如果退一步想,没有打发我到荒凉而寒冷的金沙区就业,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到茶科所,我非科班出身,对茶叶生产一无所知;到苗溪子弟校一是需要人推荐,二是以贱民的身份去教育干部子女,对校长的诘问要起立恭谨作答,处境尴尬。倒不如留在13队熟人熟事熟地方,继续当我的大墙内记者,也该知足了。

获释后的第五天,就业组的侯老头和高老头走进监房,把我的行李搬到风干房旁边一间小木屋内。

在这人生转折的又一个十字路口,我给当年报社的好友王潮清、王尔碑等写信。他们经常在报纸上发表诗作,似还保持着生活的激情,他们都很快复了信。潮清写道:“你长期在底层生活,不同的际遇无疑带给你丰富的人生体验和精神财富,你很好地利用它,将来还可以做更多的事。”我的试探得到了一定的回应,看得出他们并没有忘记或抛弃我。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不可能提出回到报社,他们也无法帮助我走出大墙,路还要自己走。

全国开展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给大墙里有头脑的人以巨大激励。“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多少年没有听到过这样激动人心的表述。全党如果认同了这一理念,那么,“左”的路线、方针、政策,从内政到外交势必都要改弦更张,思想解放将成为中国的头等大事。大气候正处于转变的前夜。党的十一大召开,也给了我许多思考。尽管十一大还是由华国锋主持,他仍坚持以阶级斗争为纲,在经济建设方面提出要建设十个鞍钢、十个大庆、十个大港,后来被称为“洋跃进”。目标倒是十分宏大,但面对一个民穷财尽,满目疮夷的中国,哪来那么多银子呢!在*所作的简短闭幕词中,提出全面地准确地贯彻毛泽东思想,似乎巧妙地否定了“两个凡是”,对时代走向作了另一种理解。l3队就业人员和犯人就此组织学习和考试。舒衍琼、余大周和我都得了一百分。二舍房的唐干事委托我为犯人评券。各人获得的分数在板报上发表。

这时,机砖厂的王干事调来l3队任管教。他待人比较宽和,来队后的第一件事是按照上面的布置,统计就业人员和犯人中受过高等教育的情况,包括所学何种专业,何时入学,何时毕业或肄业,登记甚详,似乎是为这些人技术归队作准备。正在好转的大气候鼓舞了我的参与意识,当即写了一篇关于《大胆挖掘各种人才》的文章参加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投寄《人民日报》。听说李莎从水电站调到茶场,在胡风住过的磨房沟小院里养鸡喂兔,我抽空去拜访了他。他的住房里堆满了书籍、饲料和杂物,显得相当杂乱,人也显得疲惫,但鸡和兔都长得很好。李莎把刚写好的有关防治鸡瘟兔病的几篇文章交给我,希望我在文字上帮助修饰一下,然后抄好寄给专业刊物。一个就业人员在公开期刊上发表文章,也是引起社会重视的一个方法。李莎对我们这些人的前景仍不乐观,“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天夜里,我和几个职工奉命到芦山大桥附近去捉逃犯,回队天快亮了,小木屋房门紧闭,从里面上了门闩。我不想把高老头唤醒,便到炊事组小憩,炊事组长潘正锡已起身。潘与我是熟人,他提前释放的材料也是我整理的,他悄悄和我谈起当时的芦山县委书记沈思俊,说:“沈书记脑子灵光,跟形势跟得紧,懂政策,是个肯帮忙的人。如今,知识分子又吃香了,你不妨给他写封信,也许能得到帮助,这也是他的政绩嘛!”

我觉得这可能是走出大墙的一个契机,不妨一试,遂给沈思俊写了一封自荐信,简要叙述了自己的历史以及提前释放的喜悦,并说自己的英语有一定基础,自信教中学英语不成问题,在目前英语师资缺乏的情况下,或许能为芦山教育事业出一分力,我希望能够有为人民效力的机会。

我不知这条路是否走得通,颇有度日如年之感。苗溪这个大门真是易进不易出,心情焦灼,烦躁而又麻木,莫非真要在这里呆一辈子吗?

10月中旬的一天上午,我正在地里挖土,队部派人来找我,说有急事。我赶回队部办公室,见周指导员和黄干事陪着三位陌生的客人,一男二女,几个人都笑嘻嘻的。周指导员介绍说:“这是芦山中学的周校长,这是两位英语教师,到这里来看望你,想了解你的一些情况。”我说:“我在解放前学过一点英语,解放后在川大改学俄语,水平都不高,基本上靠自学。投入改造后,在动力厂常读英文版的《苏联文学》,试译过其中一些小说。到苗溪后买了一整套英文版《毛选》和单行本,读过若干遍,这样使自己的外语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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