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又一个老人附和着。
投入劳改不久的刑事犯们似乎有点幸灾乐祸:“整天说我们反动,是什么社会基础,这些大人物也该尝尝专政的味道。”
大墙内似乎从没有这样热闹,晒坝里,走廊边,公路上,到处是高谈阔论的声音,人们消除顾虑,敞开心扉,这是全民族心花怒放的日子。这儿毕竟是关押犯人的地方,消息姗姗来迟,距逮捕“四人帮”已经半个月了。
管家窝的工棚里,也是人声鼎沸,笑逐颜开。红苕地里,人们一字儿排开,银锄落处,红苕翻出地面,人们弯腰捡起带泥的红苕,扔向一个集中的地方,一边挖苕,一边打趣:“粉碎四人帮,肚皮得解放,我们也该敞开肚皮吃个把月红苕了!”
大约劳动半个小时,红苕已扔了一大堆,需要一部分人把红苕上的泥巴抹掉。抹红苕的人可以蹲着,也可以坐在锄把上。嘴快的廖丰永邀我和年轻的崽娃们围成一圈,便于摆龙门阵。这时,大家都急于说点什么。
“王记者,你见多识广,有何高见?”
“我觉得,这是今年最重要的大事,也许是*以来最了不起的大事,不仅关系党内和上层,可能关系到中国每个平民百姓。”
人们叽叽喳喳,各抒己见,都认为是件大好事,事情有了结果,历史将有转折,真是没想到啊!
“多少年来一直反右,越反越左,如今抓了左派代表人物,该狠狠地反一下左才是。”
“粉碎‘四人帮’,对我们会有什么影响呢?”
对此,更是议论纷纷。乐观派认为这对专政对象大有好处,甚至应趁此良机宣布大赦或特赦,为受过“四人帮”*的人*;稳健派认为为时尚早,应当再看一看火色,但至少对劳改犯的监管会宽松些。还有人进行历史的类比,说:“斯大林去世不久,就粉碎了贝利亚;毛主席死后不久,就粉碎了‘四人帮’,国家、民族和个人都有了盼头。”
这是个人人感到兴趣又没有风险的话题,最胆小的人也表示:“拥护党中央、华主席搞掉‘四人帮’。”
人们谈兴正浓,忽然队部派人喊我速回,说是要书写粉碎“四人帮”的标语。我匆忙告辞,步履轻快地沿着小路往回走,胸中激荡着滚滚热流。路过机砖厂,看到那里的就业人员个个喜形于色,迎面走来几位熟悉的山民,开玩笑说:“你今天好开心,莫非要调离山沟,回省城当记者了吗?”
还是原班人马。当我在山顶草棚找到余大周时,他正1:3含长长的旱烟管,眯缝着眼睛,吞着浓浓的烟雾,他二话没说,兴冲冲地跟我下山。王警文旋即找来红纸,从容倒墨,用特大号排笔,分头用隶书和美术字写出发自内心的口号:“打倒王洪文、张春桥、江青、姚文元‘四人帮’反党集团”等等。
与书写追悼毛主席挽联那压抑的气氛相反,这天的工作是在晾干房里进行的,书写的人高高兴兴,哈哈不断。风干房的侯老头、高老头、李老头都来看热闹,品评书法的笔力与风格,公推余大周的字写得最好。工棚里回来打饭的人也驻足观看,打听消息:“这四个人是何时抓起来的?”这里似乎成了新闻发布中心。其实,我们几个人除了早上广播的内容,什么也不知道。这天,天气晴朗,几朵白云从蓝天中掠过,是山区难得的好天气,陆续收工的人们背回一筐筐红苕,都自动围拢来搭讪几句。
中午,我们都没有回宿舍,自动加班,赶写标语,并在醒目的地方悬挂起来。下午,刚下班的左干事也来到晾干房,和我攀谈粉碎“四人帮”的情况,问我是否注意到报上批判狄克《我们需要自我批判》的文章,他说:“狄克就是张春桥,当时以极左的面孔反对鲁迅。他善于乔装打扮,‘*’中扶摇直上,爬到高位。毛主席曾敲打过他们,他们还不敢过于放肆;如今,这群中山狼,得志更猖狂,竟敢抢班夺权,弄到这样的下场。”左干事的口气倒很平和,毫无矜持之态,我因不了解情况,不便插嘴,只有点头称是。
入夜,各舍房都自发地读报,反复朗读中央的决定。读的人声调铿锵,听的人感到满足。李文富读报声音特大,读得口干舌燥时。未及断句,说了句“华主席……喝开水!”众人愕然,他拿起大茶盅,咕咚咕咚喝了半盅开水,听众不禁哄笑了一阵。队部并未组织座谈,但从大家的脸上不难看出内心的沸热,只有周明智悄悄说了一句:“这华主席胆子好大,怎么把毛主席的婆娘也抓起来了?”
临下学习时,向干事才露面,问我“对今天报上发表的事情有什么反映?”
我说:“工地上闹麻了,大家都很兴奋,热烈拥护党中央英明伟大,一举粉碎了‘四人帮’。”
他态度异常而冷漠,盯了我一眼,反问:“真的吗?”
我毫不迟疑地说:“我今天一直在写标语,凡我接触的人对这件事都很敏感,很关注,态度鲜明,情绪激动,看得出都是发自肺腑。”
“有没有不同的看法和反映?”
“这,我还没有听到。”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