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气加了压,冲得水暖管道乒乒乓乱响了一气。午后的阳光射进屋子里,混合着暖气片的热量烘烤在身上,弄得他懒洋洋的。中午已经躺了两个小时了,醒来还是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来。
外间屋里,办公桌上的两部电话交替地哗哗响个不停。他一概不予理睬。按照他的指示,秘书小刘将一切来访者和呈来的公事全部拒之门外,专心注意着内部电话里即将来临的那个充满无奈乞求的声音。
上午,财政局长鞠彩秀与他吵了半天。最后既没吵出谁是谁非,也没吵出谁胜谁败。这个财神奶奶依仗自己的丈夫是省信托投资公司的经理,在蓟原这块土地上傲得了不得,连他这个常务副市长也不放在眼里了。
这个月税款欠收,财政库里又无存款,机关开工资的钱显然是不够了。她竟异想天开,要挪用证券公司的款项。说什么新市长刚刚上任,断了炊不好看,要人家一下……
嘿嘿,不新市长,与你何干?他姓庾的怪罪下来,有我顶着哪!
不过,这个姓庾的也怪。到任之后就在基层转。美其名曰调查研究。唉,现在,市政府穷得都吃不上饭了,你还装模作样地在下面瞎转,转来转去,我看你能转出什么名堂来?
依他多年来的施政经验,地方政府的事情真是简单地不能再简单了。说穿了就是一个“钱”字。财力雄厚,当市长的可以修桥、铺路、盖住宅、涨工资,城市建设锦上添花。当官的政绩就出来了。可是,如果财力单薄,开工资都困难,你当市长的就是有天大本事,也难以施展。
至于这钱人哪儿来,学问就大了。一般人认为,只要企业经济效益好,政府财政状况才好。其实并不全是那么回事。有时候,企业亏损得厉害,政府财力反而宽松。这就看你当市长的人脉如何,会不会疏通上下左右的关系了。关系弄好了,省里少收点儿税,多拨点儿款,几个亿的钱就到手了。如果再盯住中央企业,让他们为地方政府做点儿贡献,里里外外的钱就全出来了。当然,这种事儿要搞名堂,要吃要喝,要送红包,这算得了什么?他吕强就*这一手,才维持了这届政府的生存。要是按照秦柏那套理论,跟着上面瞎喊什么结构调整,抓什么企业管理,摘什么廉政建设,这届雈政府不垮台才怪。不说别的,就说电费吧,地方企业欠电费已经达到10个亿了。企业那点儿利润总额还不到两个亿。你要是跟人家电业局较真,人家把电闸一拉,整个蓟原就是一片漆黑。到那时候,你老秦还咋呼个屁!
嘿,这种道理,庾明大概还不太懂。那么高的门第,那么高的学历,一脸的书生气。这种人,在大机关还行,到了这腐败透顶的地方小社会,就玩不转了。一天到晚地搞调查研究,有什么用?你身上不带钱,连句实话都听不到。
从新市长上任那一天,他吕强就想和对方推心置腹地谈一次,把这套道理灌输给他。他相信对方肯定的会接受他的观点。对于这些飞来飞去的下派干部,保持自身的“清白”是很重要的。而要在这藏污纳垢的经济圈里洁身自好,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具体事务扒给下属去国,自己超脱一些。这样,即使出现了什么问题,自己可以一问三不知,轻松地脱身。再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上任伊始,你不依*这些个副市长,怎么能坐稳自己的金峦殿呢?
落地钟哒哒哒哒地敲响着,时针已经指向了“4”期盼的电话还没打来。这个庾明,可真能沉得住气。财政出现了危机,怎么就不懂得首先向他这个政府的元老人物求救呢?莫不是鞠朋秀的信息没有传过去?不会的。这个火爆性子女人,心里一旦有了事,一分钟也存不住。何况这又是关乎全局的大事!
电话渐渐地稀疏了。时至4:30,该是政府官员们赴宴的时刻了。室内的寂静弄得他心里有些乱。他情不自禁地掏出手机,想把这件事主动向新市长汇报一下。现在,副市长的分工还没调整,财政工作还是由他吕强抓,出了问题当然要他负责。这么大的事不汇报,让人家倒打一耙,对他兴师问罪,岂不坏了大事!
可是,电话拨了,他又按住。嘿嘿,我吕强是谁,我是蓟原市政府的擎天柱!省内省外,谁不知道蓟原政府有个吕强人?要不是秦柏捣乱,申请省委下派干部接自己的班,我早就坐上蓟原市政府的第一把交椅了。你姓庾的中间插我一杠子,等于在仕途上抢了我的一班车。你应该敬我三分才是;我凭什么要在你面前拿出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态!
叮噹……隔了半天,电话铃终于响起来。吕副官市长的心里虽然忿忿地憋了一口气,听到这铃声眼睛还是亮了一下。
“哦,是秘书长打来的。”
秘书走进屋,失望地说,“他通知你,明天八点召开政府常务会议。”
“政府常务会议?什么内容?”
秘书摇晃着脑袋,意思是不知道。
咦?他疑惑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召开政府常务会议,竟不和他这个常务副市长打招呼!愤怒之中,他隐隐地觉出些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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